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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共沉沦

 

季义申躺在病床上,很少有清醒的时候。他在梦里,回忆他的半生,好像都在为那次的选择错误而付出代价。

如果那天他没喝下那杯酒,如果他没有被眼前利益所动摇,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没有如果。

所有过错已经发生,并且无法弥补。

他总是梦到纪芸,梦到他们的过去,梦到他没有犯错的未来。是那样的美好。

他知道他毁了纪芸一生。如果他们从来不认识,纪芸应该能和别人在一起,然后结婚生子,做个幸福的妻子。而他,什么都没能给她,亏欠了的也还不起了。

和沈春素离婚后,他没敢去打扰小祈。

他知道,他没资格做季祈的父亲。

就连对于季柏衍,他也没有做好父亲的角色。

因为季柏衍是他和沈春素的孩子,一看到就会让他想到这场错误的婚姻,他无意识地把错都归结到一个孩子身上,最后演变成漠不关心。

沈春素对季柏衍做的那些事,他都知道,只是视而不见罢了。

这次清醒过来,竟然能看到两个儿子同时站在一旁。

是上天对他这个将死之人最后的眷顾吧。

他缓慢地开口,“我知道我不是个好父亲,对你们都没尽到责任。”

“我对不起你们。”

“既然爱了,就去爱吧,不辜负,不后悔就好。”

这是他留给他两个孩子最后的嘱咐,也是他用半生得出的血泪教训。

他们目光微闪,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嗯,知道了爸。”

季义申的葬礼那天,下了大雪。

白皑皑的一片,天与山与水之间,掩盖住了许多杂念。

一整片地空旷无边,仿佛只剩下他们,是清澈的宁静。

可一定意义地,在这个世界上,确实只有他们是彼此最后的至亲了。

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没有了,但他们本身就是联系。

季祈出门带的是那把黑伞,举着伞和季柏衍并排站着的时候,他注意到,季柏衍手上的伞和自己拿的这把款式都一模一样。

有些问题,瞬间有了答案。

他们分开了六年,此间空白比他们相处的那四年都长。但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他们见过无数次,渗透在六年的每一朝每一暮,以及每一场梦里。

那场大雨来临的那一天,是季柏衍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次回国的机会。他一直被沈春素限制着,终于有借口回来。即便只是短暂的。

他回国就是为了去见季祈,但他又不敢见他。只能请别人帮忙把伞递给季祈,希望他不要因为淋雨而感冒,希望他平安,希望他快乐。

因为怕打扰,因为要放手,季柏衍强忍住想要过去拥抱的心,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

毕竟他都知道的,季祈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他不过是用了卑劣的手段栓住了季祈,而季祈从未属于过他。

他对母亲的做法厌恶至极,谁能想到他也曾这样做过。

母亲的结局告诉他,就算栓住了人,也是得不到心的,所以他不想重蹈覆辙。

所以人们才会说,爱是克制,是放手。

是就算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但他幸福就好。

季祈应该爱的,是热烈又灿烂的人,而不是他这样的,把人拖进深渊的阴郁。

但他真的甘心就这样吗?他知道他不甘心。

在他和季祈对视上的那一刻,他确定了这一点。

在光那边的季祈,踩过明暗交界线,踏入了季柏衍这边的黑色地带。

季祈今天还围了条黑色围巾,很像他当年故意留下的那条。

不知道是因为今天的葬礼戴的,还是他平时都会戴。

因为季祈不喜欢黑色。

季柏衍是从他衣柜里没什么黑色的衣服推断出来的,季祈的衣服一般都是浅色系,深色的都少。

一切处理得当后,季祈准备回宿舍。

季柏衍主动提出要送他,他也没拒绝。

车窗开了一小缝,雪停了,太阳回温,化雪的时候,风反倒更冰了。

季祈被冷冽的风刮地脸疼,往围巾里缩了缩。

季柏衍看了眼,把车窗关了,打开了暖气。

没一会,季祈的脸又恢复了原有的温度,甚至被烘得有点发烫。

到了目的地,季祈咬咬唇,主动提出,“吃顿饭再走吧。”

这种时候,他真的不想一个人。

虽然一个人惯了,但他,还是想能有个依靠。

季柏衍有些意外,但也答应下来。

季祈说他宿舍没有什么菜,他们便一起去了附近的超市。

虽然买菜了再做菜很麻烦,但是能和季柏衍多待一会也是好的。

因为是医院附近的超市,难免遇到了同医院的人。

同科室的还是见习生的小许热情地同季祈打招呼,季祈点头微笑回应。

“学长好!”

“你好。”

“这位是?”

“是我弟。”

好神奇,季祈应该是法的吹法,季祈已经能想象到待会头发会炸毛。

果然,最后吹完的头发过度蓬松,季柏衍一惊,原来吹头发也有技巧。

季柏衍像是做错事的小狗,讪讪站在那,不敢说话。

季祈无奈笑笑,示意季柏衍坐下,给他吹干头发。“你一直从后往上吹,我就猜到了会这样。要像这样,从上往下吹才行。”说着季祈摁下了开关。

折腾了这么久,他们都饿了,但整了这么大风波他们去食堂吃饭过于显眼,还好季柏衍也有准备了泡面,这里也有烧水壶,至少有得吃。

季祈惊叹季柏衍准备这么充足,但也好奇道:“这是哪里找的关系?”

季柏衍低头吃着面,先用手势回答了问题——大拇指摩挲了两下食指与中指指腹。等吃完这口后应道:“金钱上的关系。”

季祈莫名被他可爱到,宠溺笑笑。

“所以我们是要在这住一晚吗?”

季柏衍不正面回答季祈,而是望向季祈的眼睛,像是要将人吸进去一般的眼神,“哥,你想吗?”

好像主动权在季祈手里,但其实结局早已定下。可季柏衍就是要他哥自己答应下来,看到他哥害羞应下的模样属实让人愉悦。

“哥,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我也有问题想问你。”

今天回到高中,见到过去的一些场景,勾起了一些久远的回忆。那时觉得很尖锐的事情,如今被岁月洗礼,棱角变得温柔,再次提出来也不会引起任何波澜。

季柏衍:“那我们轮流问?”

“谁先开始?”

“玩个游戏来定?”

“那就……对视游戏?”

季柏衍被他哥逗笑,这什么幼稚游戏。不过这确实是最不需要成本最快速的游戏。

他以前参加那些聚会什么的玩过太多复杂的游戏,很多都是女生们为了接近他私心定的,他就假装不知道,随便她们。因为他享受这种被人爱着的感觉,他不计较这爱的本质是什么。所以他换女朋友很经常,别人没多喜欢他,就是喜欢他的外表,和带出去可以长面子之外无他。后面之所以和邓悠萤持续那么久,也不是外界说的他收心了,而是他那会几乎不参加聚会,其他女生根本没什么接近他的机会,有个借口在也防止其他女生的靠近。

是很渣没错。

仔细想来,那段时间他的注意力其实都在季祈身上,无暇其他。

思绪被拉回现在,对视游戏,谁先忍不住笑了谁就输了。

他们从来没有盯着对方眼睛看这么久过。

静得有空去回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季祈一直觉得季柏衍看他的目光很是深邃,像是无底洞,下一秒就可以把人生吞活剥。

起初是不爽和讨厌,而后多了欲望,现在又不一样了,情意满满,上面隐约映着季祈的模样。

以前季祈还想过,季柏衍爱人会是什么模样。那会的他绝对想不到,会是季柏衍望向他的眼神。

他们各有所思,游戏持续了一会毫无进展,季柏衍便动起了手,撩拨季祈的衣摆,试图瘙痒逗他笑。季祈瞪大眼睛,示意季柏衍别作弊,季柏衍挑眉,装作没看懂,继续捉弄。

闹腾着,季祈竟把季柏衍扑倒在床上,离得很近,两人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季祈故意再凑近一点,嘴唇一触即离,既然如此,那就互相撩拨呗。

而后直接坐在了季柏衍身上,有意无意地蹭着,手轻轻地隔着衣服来回抚过其腹肌。

明明是对视游戏,被他们玩成了互相勾引的游戏。

终究是季柏衍选择缴械投降,“我认输。”

季祈这才心满意足地停止他所谓的勾引。

两人其实都已经有点反应,合着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但还是根据流程把问题问了,“张喆的事你怎么处理的?”

季柏衍没想到季祈会问这个。

季祈那时候被吓得不清,一时没认出以前同个小区的张喆,按那人的架势他们以前应该见过。后面仔细回想,才与记忆里的张喆挂上了勾。

“让他转学了。”季柏衍想起那件事就有点生气,回想起来还有些揍得对方求饶的细节,但这自然不能和季祈说,哥哥可听不得这些。

“谢谢。”季祈道。

他提这件事其实是想正式给季柏衍道个谢,如果没有季柏衍,他将被怎么样真是难以想象。

之前的季祈没法直接表达他的担心,现在的季祈可以。“还有王力的事,你也处理了吗?”

反正季祈只记得在和季柏衍不清不白后,他就再也没遭受过那些人的骚扰。

“嗯。”季柏衍当然更不会说他让人给王力下了药然后被轮了的事。

敢碰他的哥哥,都只能有这种下场。

“你千万不可以因为那些人做些不好的事,没必要的。我不是担心他们,我是担心会被他们影响的你。”虽然这些话现在说已经迟了,季祈觉得他还是得说下。

季柏衍乖乖应着。反正他早就处理得当了,以绝后患。

哥哥只能是他的。

哥哥也只关心他。

“哥,轮我问了。”季柏衍想立马终止上个话题,把手伸进了季祈的衣服内,“选我还是白茶香水?”

季祈也没想到季柏衍会问这个,他哭笑不得。

也是,他都和季柏衍坦白说那段时间他的思念都靠香水来缓解了。

但……这……是在因为香水吃醋吗?

怎么想都很离谱,但又觉得这个行为很可爱。

“只要是你,我都喜欢。”季祈试图俯身去吻季柏衍,却被季柏衍拦住。

照他们现在的氛围,其实应该顺势直接做的,但季柏衍好像不这么想。

“你那时怎么做的,做给我看。”

季祈唰地一下脸红了,这实在有点羞耻了,他还没有在季柏衍面前这么做过。“胡闹,现在有你在,还要看这个做什么。”

说着想去亲他,却又被拒绝。“哥,你做了我就给你。”

季祈实在无奈,只好生疏地跪起,一只手去探后面,那里因为刚刚的撩拨已经有点湿,他自己自然也知道自己敏感点在哪,碰到的时候他一激灵,但还是不够。

季柏衍正面看着季祈逐渐潮红的脸,这一场景实在是壮观,只有他能享受如此美景。

季祈的脸有一半是被看红的,既然都这样了,那就豁出去了,他求饶道:“你在这……就满足不了了……”被季柏衍盯着他自己弄,只觉得隔靴搔痒,欲求不满。

季柏衍其实早就忍不住了,但他却说,“哥,你转过去。”

季祈僵住了,转过去不就更一览无余了。

“哥,乖,照做了就给你。”

季祈还是照做了,他总是拒绝不了季柏衍。

换了个姿势,没面对季柏衍好像反倒没那么觉得羞耻了。

但季柏衍这边可谓是大饱眼福,季祈不自觉地摇摇晃晃,那处是水灵灵的嫩红。

季柏衍帮着用舌头放进去一起,季祈闷哼了一声。

扩张地差不多,季柏衍又把季祈转过来,“哥,你自己放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到了之前做的床,季柏衍带着点高中时候有着的那种坏。

季祈只好左右扭着腰一点一点地坐下去。

哥哥在床上总是很听话。

自己动的时候的摩擦感更直观明显,一挠一挠地,牵动着敏感点。

季祈咬着衣服下摆,乳头被季柏衍用手随意玩弄着,像是有电流往下传输,一下一下地刺激着。

眼尾淡红,就像锦鲤尾巴,闪烁泪珠就像是鲤鱼吐出的泡泡,碎在情欲里,滴在季柏衍的心上。

季柏衍也很信守承诺,哥哥要的他都给他,撑得哥哥肚子满满的。

季祈一只手紧抓着床单,他感觉自己已经在要去了的边缘,这种时候偏偏最磨人,却又是最舒服的时候。他松开咬着的衣服,像是渴求水源般伸出舌头想要季柏衍吻他。

季柏衍懂他的意思,他们舌尖交缠在一起,像是想将彼此融入自己的身体那般。

他们都明白,逝去的光阴不会还复来,而今天所做的这一切也不过是一厢安慰,但这也给回忆润了色,给陈年的遗憾画上句号,是他们告别过去一同望向新生活的开始。

季柏衍喜欢抱着他哥入睡,哥哥的胸膛总是那样温暖,让他很是安心。

感受着季祈心脏的跳动,他才更加确信,这个人现在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不知道是因为这一天在高中的经历的渲染,还是太过想回到高中时候弥补遗憾,季柏衍竟真的回到了高中。

大概率是梦。

切实以某一班高中生的身份存在还是不一样的感觉。他环顾四周,粗略地判断了下,目前应该是高一。

现在是下课时间,季柏衍刚走出班级门就有个女生贴过来。他条件反射地躲开了。

他现在虽然表面是16岁,可是实际上是24岁的季柏衍,拥有着避开除季祈以外的人的好习惯。

那个女生有点懵,权当季柏衍被她吓到了。

“柏衍,今晚我们要去哪吃饭啊~待会回来要不买点零食?边看晚会边吃?”

季柏衍现在一心只想去找他哥,不太想理会这个女生,毕竟过了这么些年,其实他早就忘了这个女生叫什么,但听到晚会两个字他想起来了一点,今天应该是12月31日,学校举行跨年晚会的这天。

回来的很是时候,他想和他哥一起牵着手看晚会,过渡到新的一年。

“不好意思我有约了,你找别人吧。”季柏衍拒绝人的话术还是那样熟练,不管那个女生的反应就离开了。

反正是梦,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目前最重要的是去找季祈。

走到季祈班级看到季祈,季柏衍才想起来,高中这会他俩的关系其实还挺焦灼,他一开始的恶意满满以至于季祈其实有些怯他,所以他没法直接去找季祈。

可是都是梦了,直接去找又会怎样。

季柏衍随着心意直接走进季祈班级,当所有人以为他是来找哪个女生的时候,他站在了季祈的座位前,“哥,晚上的晚会我们一起看吧?”

莫名地,像是要求婚的语气。

众目睽睽下,季祈也不好说什么,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内心慌乱的季祈只能说知道了。他没明白季柏衍这是要做什么。此刻的季祈只觉得季柏衍是要变着法子折磨他,不得不提高警惕。

下午最后一节课自习取消,每个班有秩序地搬椅子去操场。操场临时搭起了一个舞台用来表演,学生们都得自己搬椅子下去才有地方坐。

季祈刚随着队伍把自己椅子搬到班级门口,季柏衍就来了,还接过了他手中的椅子。

季祈不知如何是好,只好道了声谢谢。又问他:“你的椅子呢?”

“我们班已经搬下去了,回来正好赶上。”

其实每到这种节点,都是小情侣大秀恩爱的时候。一般都是男生帮女朋友把椅子一起搬下去,但其实季柏衍先前没做过这等事,他觉得麻烦且没必要,他也不需要借此来讨女生欢心。现在不一样了,他得讨他哥欢心,这不得多表现表现。

周围的女生都疑惑了,季祈和季柏衍竟然是兄弟?!完全联想不到一起去的两个人。之前她们怎么都不知道,这么看他俩还挺熟的,以后可以和季祈套近乎,说不定还有和季柏衍接触的机会呢。虽然季祈也挺帅的,但是季柏衍就像一盏玫瑰烈酒,谁都想摘一朵,喝一杯。也不知道最后酒入谁腹,花落谁家。

把椅子搬到指定地点之后,大家都纷纷去吃饭了,季柏衍还是跟着季祈。

季祈想到季柏衍他们班本来早搬完可以早点去吃饭的,却来帮自己,就没赶他走,任由他跟着。

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季柏衍还一直给季祈夹菜,还都是他爱吃的。季祈有一瞬间觉得季柏衍是脑袋被门夹了,不然怎么突然态度大转变。平时季柏衍绝对不会主动来找他,找他一般也都是找茬。而且季柏衍又是如此娴熟的坦然,让季祈有种他们认识且生活一起很久的错觉。明明到目前为止他们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可能因为在梦里,所以场景切换地很快,有些不必要的情节都自动略过,直接跳转到了晚上的跨年晚会。

学校很少办晚会,这次是正好恰逢校庆,便办了个校庆加迎新加跨年晚会,buff叠满。

他们算是赶上了好时候,正好在高一高二期间,也能来看表演,不用像高三一样留在教室里自习。

季柏衍回想了下现实里的这场晚会他在做什么,时间久远,他记不太清了,隐约记得的好像只看到了季祈的背影。

坐在他们班前面几排,清一色校服,很明显就能注意到的背影。

对,他以前其实总是能从人群中精准地看到季祈的身影,大部分都是背影,正面对上他就假装看不见,可实际上用余光看了千万遍。

那时候真是别扭又奇怪啊,季柏衍想。

越是故意疏离的人,越是充满吸引力。

像是离心引力那般,看着是往外的轨迹,但其实一直有股力量牵扯,剪不断,缠人心,理还乱。

季柏衍以前自然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特别关注季祈,只觉得是因为想知道这个人到底还会做出怎样讨人厌的事情才这样的。

而季祈其实避他不及,可越是这样,他越觉得季祈装,就是想惹他一下。

做着让季祈讨厌的事情,又不喜欢看季祈对别人好。那是想怎样呢?

现在的季柏衍想,那时候的他绝对不会承认的,他其实是想要季祈只对他好。

他的哥哥其实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如果他以前就态度放软,说不定早就泡到他哥了,就不会有中间那么多弯弯绕绕。他以前又想季祈对他好,又用了错误的方式,只能与之牵扯推拉厮磨。

爱情应该是奢侈品而不是必需品。

对于年少时候的季柏衍来说,爱情是必需品,他必须有人来爱,他也不缺人来爱。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因为他也是知道的,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没人会爱他所有。所以忙忙碌碌换了一个又一个,不过是为了维持被热烈地爱着的初期,终究还是他一个人。

爱上季祈才让他明白,爱情是奢侈品,可以与此人厮守终生是件难能可贵的事,他如此幸运能被所爱之人爱着。

而此刻,季柏衍坐在了季祈班级方阵里,就在季祈的旁边,大概是和他旁边的人正好换了位置,好像还是那人正好要追季柏衍班里一女生就同意交换。

台上的节目好看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台下一起感受此刻美好的人是谁。

季柏衍随心牵住季祈的手,在季祈满眼惊讶中靠在季祈肩上,“哥,我冷。”尾音带着点撒娇语气。

现在的季柏衍早就摸清了季祈最遭不住他撒娇这一点,做起来可是轻车熟路。

季祈惊讶归惊讶,但他其实一早就想和季柏衍好好相处,如果季柏衍有这个想法,他可以不计前嫌,就当那是青春期叛逆。

就是不知道季柏衍怎么做到一夜长大的,明明容貌还是十五六岁,周身却透露着一种成熟的气息,有种把自己交到他手里就能安心的错觉。

季祈就是这样的人,只要你对他好,他就会同倍甚至加倍还回去。而之于季柏衍,他总是多点怜惜,如果旁人先前这么对他,他是不会再理的。但面对季柏衍,他做不到这点。

因为血缘吗?因为冥冥之中注定吗?

或许吧。

季柏衍握着季祈的手,放在他自己的口袋里,在盛大舞台下,茫茫人海间,是无人知晓的秘密。

其实在梦里,他也不在乎谁知不知道,但怎么说也得尊重下还是十六七岁的哥哥。

最后晚会谢幕,烟花在上空绽放,季柏衍在季祈耳旁轻声说道:“哥,之前的事情都是我不好,对不起。”

跨越时空,也算圆了他年少时候的梦,在梦里。

第二天季柏衍先醒了,一起床便能见到所爱之人是何等幸福。心中洋溢暖意,明明是冬日清晨,却不觉寒冷。两个人的被窝自成一片天地,季祈因为手脚总是冰凉便不自觉地凑近作为热源的季柏衍,此刻他的双脚便缠在季柏衍的腿间。季柏衍也习惯了如此,他喜欢他哥的这个习惯,哥哥能多缠着他最好。

起床洗漱过后两人换上了日常服装,趁着学生们还在早读的时候悄悄离开了学校。

但他俩昨天这般操作早就全校出名,成了一段时间学校里学生的谈资。毕竟现下读书时候少见有这么帅的又这么大胆的,让人难忘又钦佩。

后来民间传闻很多,有人说他俩被抓到了然后被开除所以没能再出现。可也有人说他俩可能是外校混进来捣乱的。毕竟表白墙上问疯了也没有哪班的人出来认领说这是他们班的。

但女生们大部分遗憾的是不能前排嗑帅哥cp了,可那天也算大饱眼福,即便他们没有露出全脸,但女生的第一直觉告诉她们,就是两个超级大帅哥。

男生们有的感慨他们勇气可嘉,竟敢如此戏弄教导主任,也有不屑于大家夸赞表示鄙夷不服的。

就在大家快淡忘这件事情的时候,突然有人在表白墙投稿说总感觉有在哪里见过,很熟悉。下面评论区一堆蹲的,也有人附和说确实有印象,猜测会不会是之前毕业了的学长。

最后于众人不懈努力下,他们在表白墙的精华投稿里找到了好几年前的榜单上的照片。

表白墙每年会把点赞高的投稿整理放进精华,方便以后的学生们考古看。

几年前的像素还不太好,照片模糊,看不太清,那是当时期末考时候年级前三十的公示榜,上面有每个上榜学生的照片还有班级名字和分数。

找出来的这份投稿,附图两个红榜,一个是那时候的高二,一个是高三。而位居榜首的两位和周围其他人明显形成对比,就算图片不太清晰那俊朗的五官与独特的气质还是能溢出屏幕。

投稿的文案是“这个世界让不让人活了,不仅长得帅成绩还好,而且高二高三各一个。”

评论区还有人补充:而且都姓季。

发现这条投稿的人表示,之前闲来无事翻看过以前的精华,普通帅的记不住,这俩具有冲击性与对比度的特别帅属实是难以忘记。

大伙越考古发现东西越有,开始吃起几年前的瓜,脑补出了一场史诗级大片。

毕竟是几年前的八卦,没什么新的看头,众人渐渐地便将目光转移到了现下高中的焦点人物身上。

【几年前的学长有什么好考古的,当下的帅哥不香吗】

【对啊对啊崔林钰也是同等级别的啊】

【可人家早就名草有主……】

【那不一定要学习好的啊长得帅的不是还有林忘】

【林忘真是谢谢你了】

【说真的我觉得咱们这届反倒学习不好的帅哥多一点】

【其实理科前几我都觉得应该是寸头黑色眼镜爱穿格子衬衫的样子dbq刻板印象了】

【所以那条投稿才会成为精华啊太神了那期间一下俩】

……

学生时代,除了学习,做什么都很有趣。尤其是讨论学校里的帅哥这件事,大家都是专业选手。

季祈和季柏衍那次就是碰巧都考了个年段第一,那次还正好都要红榜公示,他们被叫去统一拍照的时候还碰上了面,却是假装不认识。而后他俩的照片上榜可是引起了一阵讨论,所以便有了那个陈年旧贴。谁能想到,那会并肩屹立于其各自段一的两位其实私下是亲密无间的亲兄弟。

大家只以为都姓季是凑巧,而因为两人气质大不同便没有发现其实长得也很像。

其实是命定。

学生时代若能与喜欢的人的名字并肩出现便能让人欢喜上好一阵,因为名字能这样光明正大地放一起只有这个时候了。

而他们的名字,早在学生时代就并肩屹立于同片榜单,且不止于此,将来也永远挂钩,永远在同一户口本上。因为血缘,因为爱。

时流往复,或许那时的他们也曾路过此,不知是否有为此停留。

大概只有那时的微风,那时的落叶知道。

而正处于母校内热议的风口浪尖的两位主角毫不知情,一起回医院宿舍收拾了行李,再将自己后续工作都妥当安排好后,便开车出发回老家了。

季柏衍自从出国后就再也没回老家,上一次回去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季祈倒是每年都有回去,和奶奶已经混得很熟了。

先前万分想逃离的故土,终究还是归途。

于是季祈千叮咛万嘱咐季柏衍回去后要注意的各个事情,首当其冲就是不要和季竣棋吵架。

季柏衍倒委屈上了,“我可没和他吵过架。”

季祈无奈笑道,“好好好,那别拌嘴。”

“那不如直接让我别和季竣棋讲话。”季柏衍此话一出,季祈是哭笑不得,他说得倒也没错,但是哪里怪怪的呢……

开了快两小时的路,终于到了老家。季祈印象中,他和季柏衍上次一起回老家还是高二的时候,因为爷爷的去世。

竟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时过境迁,再度一同归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发生质的改变。

爷爷也走了七年了,奶奶这些年仍然独自一人生活在老家,季义宽说是要接她去城里一起住也被她拒绝了,奶奶说她住不习惯城里,还是乡下好。

季竣棋他们还没回来,家里还是只有奶奶一人。听闻他们要回来,门早已半掩着等着。奶奶听见推门声响赶忙跑出去看,就看到两位身材姣好容颜昳丽的青年手里提着东西走了进来。

人老了之后,能见到孩子的面就已经是一大欣慰。更别说刚白发人送走黑发人过,只能是倍加珍惜和儿孙辈相处的时光。

季祈看见奶奶出来,便欣喜道:“奶奶。”

季柏衍也跟着叫了一声。

“回来就好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奶奶说着要去帮他们提东西,季祈忙道不用了。

奶奶无事做便去倒开水,他们一路奔波,放好东西后坐下喝的水都显得清甜可口。也有可能是因为这是奶奶牌开水,总是不一样些的。

奶奶与季柏衍也是多年未见,奶奶问他是不是以后都留在国内工作了?

季柏衍回答是,然后大概用些通俗易懂的名词讲了他正在筹备的工作项目。因为他外公以前就是开香水公司的,他在先前产业的基础上加入了一些自己的想法,想打造一个可以供客户自己调香的品牌店。

奶奶听得半懂不懂,但脸上一直挂着笑,平日里总是一个人闷得慌,如今有人能同她说说话她自是高兴。

奶奶之前和季柏衍其实不太亲,因为那复杂的缘故。变故无常,如今季柏衍和季祈都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那她这个做奶奶的自然是要多爱他们一些的。

血缘相通使得成为亲人,将彼此联系在一起,也成了爱的理由。

没隔多久季竣棋一家也回来了。

据说他女朋友家在南方一座小城,今年因为单位放的假短于是干脆不回家,留在本地过年。季竣棋便邀请她来老家一起过。

不然按照习俗,带女朋友回家过年应该得确定结婚后才好,他们才谈三年,而且季竣棋还在读研,结婚还算是遥远的话题,想着至少得工作稳定了再说。

但现在没有那么条条框框,能多个人一起过年也开心,季义宽和骆歆早就见过郁嫣,对她也很是满意。

郁嫣现在在一所广告公司作艺术总监,年纪轻轻就到了这个位置可见她的雷厉风行与麻利干练。季竣棋小她三岁,在大学的社团认识的,那会郁嫣还有男朋友。季竣棋对她的第一印象也不过是一位很酷很直率的学姐。

后来他偶然发现郁嫣男朋友劈腿,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告诉郁嫣的时候,郁嫣自己快刀斩乱麻地结束了这段恋情。在外界看来这样果断刚毅的人,竟然也会哭。季竣棋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撞破别人不想让人看见的场面,那会只是静静地给她递了张纸。在那之后他们逐渐变亲近。

郁嫣后来留校读研,和季竣棋也保持着联络,但他们一直没戳破那层窗户纸。直到郁嫣研究生毕业,在毕业典礼上,季竣棋送给了她一束花,祝她毕业快乐。明明那会也是季竣棋大学毕业典礼,他没去找同专业同学拍照,而是先来找了她。那一瞬间他们这些年相伴的时光从脑海快速闪过,他如阳光般的笑容终于融化了她冰封起来的心。

郁嫣将吻作为毕业礼物送给季竣棋,毕业是前一人生阶段的结束,也是下一人生阶段的开始。以此为,他们在一起了。

季竣棋一进来就给奶奶介绍了郁嫣,奶奶看着郁嫣也很是满意,脸上挂满了笑容。

然后他们纷纷将东西放进房间稍微收拾了下。季竣棋到处参观,一时没见着他那两位哥,最后却在同一间房间里找到他俩。

季竣棋惊讶道:“明明那么多空房间你干嘛偏偏和季祈哥挤一间!我都没和嫣嫣一个房间……”矛头直指季柏衍。在他这的概念里,肯定是季柏衍缺人照顾然后硬和季祈哥挤一间麻烦人家的,他可见不得这些暗里欺负!

季柏衍在把空行李箱关上,眼皮都没抬一下,“我乐意,你有意见?”

季竣棋语塞。

季祈无奈地叫了声季柏衍的名字,试图提醒下。他真是哭笑不得,这俩只要碰上面就能斗上嘴,最后都以季竣棋被怼得无话可说结尾。想来季柏衍又忘了他叮嘱的事。

季祈打圆场道:“我们不好麻烦奶奶多收拾一间,也不挤,够住就好啦。”

季竣棋其实也不是故意来找茬,但是已经形成了惯性,看到季柏衍就想惹他一下,结果还是没能说过。潜意识里,斗嘴斗过季柏衍已经成了一种执念,让他差点忘了他都已经研三了还这般幼稚。

“哦对,你们有没听说市一中昨天混进两个捣乱的人,引起好大一风波?”季竣棋转而提起轻松的话题缓解氛围。

作为此事件的当事人的两位被这么一问并不轻松,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地装傻道:“什么事?”

季竣棋一听他俩不知道就来劲了,讲起八卦他可是位好手。“给你们看,表白墙上也发了偷拍的两个人的背影。”说着把手机里点开的照片递过去给他俩看。

季祈一时汗流浃背,怎么还有表白墙这种东西?而且学生们怎么还有手机可以偷拍……学校要严抓带手机的才好……

从第三方角度看当时只顾着逃跑的自己的时候,季祈觉得有种奇妙的感觉。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然而故事的主角其实是他自己。照片拍得有点模糊,因为他们一直在跑所以还有点虚影,只能隐约看见两个人牵着手在狂奔。

季竣棋盯着图片有些出神,认真看了看,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怎么和他面前的这两位哥有点像?!

这个想法出来都把季竣棋自己吓一跳。

这种幼稚的事情,季柏衍肯定不会做的,季祈哥更不会。他肯定想多了。

“看到这个就好怀念我们高中的时候。”

其实刚刚观察了四周他就想说:“这里是不是之前我们一起住过的那间?”

有两张小床,靠门口的卫生间,基本没变过的设施,过去的记忆突然席卷而来。

“嗯,应该是。”季祈应道。

季竣棋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因为是共有的回忆,难得回来聚一起,难免触景生情。

可还没开始煽情,季竣棋就被他妈叫走,说他多大人了东西都还收拾不好。

其实时间过得也不算快,因为周围的人还是这些,大家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在赶路在走向人生的一个个阶段,本质都是没有变化的。

就比如已经研三的季竣棋还在被亲妈训。

可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比如季祈和季柏衍的关系——从水火不容到如今的唇齿相依。

季竣棋走之前还瞥到他们其中一张床上有两个枕头,而另一张床直接堆了很多行李杂物,莫名觉得有些奇怪。也可能是先这样放着吧,哪有放着两张床不睡偏偏挤一张床的,结合之前高中那次他们没一起睡一张床,季竣棋便觉得他们这次肯定也不会再睡一起,便没再多想。

房间又只剩下他俩,季祈没忘再提醒下季柏衍,“你也该多让让竣棋,毕竟是你弟弟。”

季柏衍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捏着季祈下巴就亲,季祈被亲得莫名其妙,连把人推开。门还只是半掩着,属实给季祈吓了一跳。

谁知季柏衍现学现用:“哥哥,你也该多让让我,毕竟是你弟弟。”

这个时候还觉得这样耍无赖打算蒙混过关的季柏衍可爱的季祈觉得自己是真正无药可救了。

回来这天是大年二十七,还有几天才除夕,他们便用从城里买了带回来的东西装饰老房子,并一起大扫除。季祈踩着椅子上去擦窗台,木椅陈年失修,椅脚颤颤巍巍,他想着扶着窗台应该没什么事,却因为要去够差一点才能擦到的地方,一不留神椅子歪斜,他便摔了下来。好在季祈反应快,借力跳了一下,原以为能完美地站稳,但他忘了地上都是刚刚从窗台上转移下的东西,被物件一阻碍,反倒绊着崴了脚。

好在季柏衍就在旁边,看到得及时,扶住了崴了脚踉跄着要再摔下的季祈。一瞬的疼痛让季祈有些站不稳,季柏衍干脆将他打横抱进了房间坐下,然后去拿处理扭伤的东西。

季祈静静地等着,突然回想起刚刚那一幕还是觉得好笑,都多大人了还能闹这一出。

刚崴了的脚最好还是先冰敷,可这大冷天的,本来就冷,拿着冰块更是受不了。

可季柏衍却拿着简单制成的冰袋给他轻轻揉着脚踝处,手指被冻得明显变红了许多。

“好了,直接压上面就好。”

“没事。”季柏衍顿了顿道,“哥,以后除了被我抱着去够高处,其他时候都别了。”

季祈知道季柏衍是担心自己,可是他又觉得自己怎么什么也做不好,之前削个苹果也能弄到手,现在擦个窗户都能崴到脚。

这样想着,话说出口都变了味。“你嫌弃我什么都做不好。”尾音里还带着点委屈。

季柏衍本来还有点严肃地在说这事,他是真的不想看到他哥受伤,结果被季祈这句话给弄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季祈闷闷地应着。

他俩闹别扭的方式倒是很像,只会闷闷地应着。

季柏衍想了想,把刚刚的话换了个方式说,“那以后做这些的时候得有我在你身边,好吗?”

“你这和上句话有什么区别……”

“抱没抱的区别?”

两人相视一笑。

季祈突然反应过来第一句话里的私心,“等等,你解释下什么叫以后都得你抱着才可以?”

“字面意思。”季柏衍无辜耸肩。

季祈轻轻锤了一下季柏衍,后者因为蹲着而重心不稳大幅度地往后倒,一只膝盖跪地上才没摔倒。

膝盖磕到地上发出声响,季柏衍一副吃痛的样子,微微皱了眉。季祈赶忙让他坐上床,凑近要去看他的膝盖。

季柏衍抓准机会,偷亲了下季祈的脸颊。

季祈这才反应过来痛是假的,为了偷袭是真的。

可他总是拿季柏衍没办法,突然沉寂下来,刚刚的委屈其实没有消除,“为什么你什么都能做好?”

“因为这样才能泡到你。”

“不正经。”季祈故意道,“所以之前那么招女孩子喜欢是吧?”

季柏衍知道了,他哥今天就是故意来找他茬的。

“哥,我只对你这样。”季柏衍使用深情杀手锏,“你可以什么都不会,只依赖我就好了。”

季祈咬咬唇,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他只是想……

“我也想被你依赖……”

季柏衍愣了一下,他是没想到季祈会有这样的想法,而后侵略式地靠近季祈,“哥,我要是真依赖起你来,你承受地住吗?”

季祈对上了季柏衍如狼似虎的眼睛,瞬间明白了什么,可后者还在说,“我是会不想让你见任何人的,天天只能和我见面,只想把你关在屋子里永远不放你出去……”

季祈忙捂住季柏衍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他知错了,有些事还是不要强求的好,虽然他真的很想做一个被依赖的哥哥。

季柏衍刚刚装冰袋的功夫,奶奶就来问要用来做什么。没一会大家都知道季祈擦窗户扭到脚了。

看到季柏衍忙前忙后倒腾,骆歆不禁感叹,“柏衍长大了很多啊,都能照顾哥哥了。”转而看向一旁的季竣棋,“就你个乖乖还是个宝宝,衣服还整不清楚,就这样还能有女朋友呢。”而后冲郁嫣玩笑道:“嫣嫣,你可想清楚了啊。”

郁嫣接收到季竣棋求助的眼神,笑道:“竣棋已经进步很多啦,慢慢来吧。”

季竣棋有人撑腰后底气多了不少,“就是嘛,我已经在学了,妈你不能强求太多……”

他们已经打扫得差不多了,现下在庭院里晒太阳嗑瓜子聊天,骆歆又提到,“柏衍这种肯定很抢手,一看就是会体贴老婆的那一型。也不知道谈对象没。”

季竣棋摇头道:“那家伙绝对没谈,谈了哪里还会回来过年?”按照季竣棋对季柏衍的印象,谈个恋爱就得让全世界都知道的仗势,现在这状态绝对是没谈的。

郁嫣反驳道:“可我怎么觉得是谈了的呢。”这照顾人的架势,绝对是谈对象谈出来的。但郁嫣对季柏衍也不是很熟,不好多说什么,但第一直觉就是这样的。

入夜,乡下总是更冷些。

季祈的扭伤没有很严重,如今已经看不出来红肿,美美泡了脚躲进被窝里。季柏衍就像个会自发热的电暖炉,有了他,季祈再也不怕手脚会冰。

可能因为突然换床睡有些不适应,季祈天还没亮就醒了。他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几点了,但能感受到外边一点黎明的微光。他恍惚地一时不知道现在是在梦里亦或是在过去,因为高二那会也是大概这个时间,在这个房间,即将起床上山去送走爷爷。

可那会他旁边睡的是四仰八开的季竣棋,借着窗帘缝隙透的黎明的一点光,直觉告诉他睡在他旁边的是季柏衍。人在朦胧迷糊的时候,总是把现实和过去混淆参杂。季祈此刻便是如此。

带着过去的那份心境,他轻轻锤了下季柏衍,梦呓似的含糊着:“讨厌鬼。”但他又往季柏衍怀里凑了凑,因为很温暖。

季柏衍其实也睡不太踏实。到底是张单人床,他们两个都一米八以上的大男人睡还是有点挤的。但冬天和爱人在被窝里拥抱一起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所以床的问题他们便先忽略不计了。

他感受到自己貌似被捶了下,然后身旁的哥哥喃喃几句又往自己这边靠,他便顺势拥其入怀,抱得更紧了些。

冬日凌晨,他们自成一片暖洋。

准备着准备着,很快,就到了大年三十这天。

季义宽掌厨,骆歆帮忙准备菜,奶奶熟练地烧柴火。老家也是有电磁炉的,但很多菜要同时一起做,便将柴火灶一起打开了。季竣棋和郁嫣在折金元宝,到时候拜拜要用。季柏衍和季祈去集市买烟花爆竹,再买一些日用品补贴家用。各忙各的,朝着同一个目标奔赴,那就是过年。

用柴火灶做出的焖豆腐香飘万里,买完东西回来的季祈在门口就闻到香味。

然后下了些前几天准备的时候就包好了的饺子,现在煮的这些也只是中午吃的。晚上的食材他们刚刚买回来,必然是一顿丰盛。

吃饭时,季柏衍嘴角好像沾到了些什么,季祈看到便直接上手帮他擦掉了。

很自然的一幕被郁嫣看在眼里,她莫名想到了一段俗话——如果我们是一般关系,你头发乱了,我便只会提醒你自己整理;但如果我爱你,而你恰好也爱我,我就会直接伸手帮你整理。

思绪被季竣棋拉回,他帮她把头发撩至耳后,“小心点,差点要吃进嘴里了。”

刚刚发了会呆,郁嫣没注意到耳边头发滑落,差点要被她拌着饭一起送入嘴中。

恰好她在想的那段俗语,被相爱之人验证了,感叹自己又因为这种细节而心动的同时,她更确信,季竣棋的这两位哥的关系不一般。

晚上,电视调到中央一套,放着春晚,以此为背景音,夹杂着厨房炒菜的声音,抽油烟机的轰轰声,三个大人忙前忙后的交流声。而相对来说还是小孩的四位,在客厅里打起了麻将。季祈还不太会,季柏衍便边打边教他。季竣棋也由郁嫣带着打。

最后在季柏衍的暗中操作下,季祈最先拿下第一局的胜利。季竣棋紧跟其后,也赢了一局。郁嫣和季柏衍都心知肚明,新手保护期的礼让还是要有的。

才开始两局,就开饭了。

随便聊着家长里短,奶奶还讲起了和爷爷的故事。

不免于俗,他们是相亲认识的。那会到了适婚的年纪,家里就开始张罗,安排了两方见面。没什么意见,没多久就结了婚。刚结婚那会,他们还相敬如宾,因为对彼此都还很不熟悉。奶奶说,应该是在开始觉得总是一脸板正的爷爷竟有点可爱的那天起心动的吧。

她说,邮木他其实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虽然表面上冷冷的,但内心是个很温暖的人。这是结婚后相处下来的直观感受。

在怀孕的时候,她想吃杏子,可那会大晚上的,哪里有的卖?邮木二话不说出了门,后面灰头土脸地给她带回来一袋杏子。

后来才知道,实在没辙的他跑去山里给她摘杏子去了。

大概正好,他给了她心安,她又恰好懂他,他们一直以来相处得很好。

虽然一开始有点包办婚姻的意味,但长远来看他们又是幸运的。

季祈第一次听说爷爷的故事,他只在爷爷的葬礼上看到过爷爷的遗照,从未真正见过他本人,也从未和他相处过,听来的故事里的爷爷莫名和自己的第一印象相重合,像是亲人之间的一种特殊感应。

如果爷爷还在的话,现下能坐一桌一起吃饭,便更圆满了。

谁也不知道,奶奶失去爷爷后的这些年,一个人怎么走过来的。其中的痛楚,也只有奶奶自己知道。

总是习惯性地煮两人份的饭,习惯性地坐在饭桌右侧……这些改不掉的习惯无不在诠释着思念,就像是一个人突然从生活里被擦除了一般。

关于死亡,季祈一直不知如何描述。起先是亲近的家人的离去,也有从未谋面的家人的离去,而后在医院工作,死亡更是见怪不怪的存在。

见多了或许都麻木了,但总是不禁会将此设想到自己的以后。

可当下的他是幸福的,把握当下就够了吧,不必春伤秋事。

死亡这个宏大的命题,永远都是无解的。不如不去想,跳出这个框架,反倒更是轻松。

年夜饭后,奶奶给每个人都包了个红包。

他们都已经自己挣钱了,哪里敢收奶奶给的红包,都纷纷摆手拒绝。

“哎哟,你们都还没结婚,在我这都是娃娃,当然要给红包。”奶奶忙塞过去。

他们二十好几,快奔三了,还被奶奶称作娃娃,无奈瞬间心里却有暖流经过,在奶奶这,他们永远是小孩。

推脱来推脱去,最后还是满怀感恩地收下了。长辈给的钱也是一种祝福,收下后更是用行动好好报答就可以了。

“都是好孩子,等你们结婚了奶奶再包个大红包给你们。”

说到结婚的事,季祈和季柏衍很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他们知道,他俩是永远都收不到奶奶的大红包了。

十一点半左右的时候,奶奶说带他们去附近的庙拜拜和看烟花。这边偏乡下,烟花爆竹没管得太严。

山路有点不好走,季祈和季柏衍走在最后头,趁着夜色,他们偷偷牵手。

冬日夜晚的山风是冰冷的,但手心里的温度是炽热的。

他们用手机打着手电,但还是有些小坑没法判断清楚,季祈的扭伤没完全好,一不小心踩进一处暗坑差点又摔了,还好他牵着季柏衍的手,季柏衍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将他扶住。

让人莫名想到了几年前,他们一起走山路的时候。

那会刚下过雨的路有些滑,季祈也差点摔倒,那会还不是很对付的季柏衍居然扶住了他。

季祈也没能想到,这几天总是在触景生情,无限感慨他们的变化。同样的景同样的事发生在同样的人身上,因为时间不同,心境也大不一样了。

以前的心情是说不清的复杂,带着酸涩与无奈。现在的心情是满满的爱意与幸福。

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由奶奶带路,他们一行人走到了寺庙。此处海拔更高些,旁边一个空地没有太多树木遮挡,可以看见山下的片野。在星点夜空下,他们显得是那样的渺小。

山上的温度还是比较低,反正不会有人在意,季柏衍干脆把季祈的手牵着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奶奶点了一把香,分给他们每人三根。季祈和季柏衍并肩,一同向神明许愿。

愿家人健康平安,幸福美满。

是最平常朴素的心愿,可往往平凡的幸福才最珍贵。

周围来了很多拜拜的人,季柏衍偷偷看向站在他旁边还在闭眼祈愿的季祈。寺庙里的烛光金灿地映在季祈的脸上,他恍惚中看到了被月华沾染的季祈,在那个冰箱的角落,在洁白的床单上,在他无数个梦里。

如今,季祈切切实实地站在他身边,他们在年与年的交界,一同奔赴下一个年又年。

季祈似乎感受到了季柏衍的视线,睁眼后也看向他,温暖的烛光下,一切是那样宁静温柔。

在零点前几秒,鞭炮声烟花声便四起,来放鞭炮看烟花的人很多,人潮拥挤,他们在一处斜坡上躲着鞭炮,趁人多肆意地牵着手,一同欣赏在上空绽放的盛大烟花。

“哥,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

新年来临,新的一年的第一天,醒来看到的是彼此,让他们有些恍惚。

希望以后每年的第一天醒来,看到的都是你。

季祈和季柏衍起了个大早,看新年的第一份日出。第一缕阳光撒在他们身上,象征着希望。

季祈还在感受清晨的清新空气的时候,季柏衍给他围上了一条新的围巾。

“新年礼物。”

季祈被惊喜到了,围在他脖子上的是条白色的围巾,上面印着只黑色绿眼的猫。

这让季祈想起了季柏衍的微信头像,也是只这样的猫。

季柏衍正好也解释了,“我在国外时候有养一只黑猫,就是我微信头像那只,我总感觉它和哥你有点像,所以挑了这条。之前那条围巾也旧了,就想着给你买条新的。白的还不容易洗旧,更衬你的气质。”

“我很喜欢。”季祈笑道,“但你选白色不易洗旧,怎么感觉是在故意打趣我呢?”侧面意思不就是,之前那条黑色的被他一直用着所以太容易洗旧掉色了。

“哥,你再看看这个。”季柏衍又拿出一个礼盒,笑着避开季祈的问话,因为他就是故意这么逗他哥的。

季祈是没想到还带第二份礼物的,这显得他什么都没准备有点局促……

打开礼物盒,是瓶香水。

“这是我特地为你调制的香水,哥你试试。”

季祈试喷了下,是一种清新冷冽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好像还带着一丝丝的甜。“是花香吗?”

“对,是白兰花香。”季柏衍觉得,没有什么能比白兰花更能代表季祈了。

白兰清贵又纯粹,一粲不曾容易发,清香何自遍人间。

季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近有点幸福得找不着北了,感觉他总是在接受,付出地太少了,让他有些受之有愧。

“柏衍……对不起,没能提前给你准备些东西……很惊喜你给我的这些,可我现在都没法给你什么。”

季柏衍知道他哥又要多想了,“哥,你不用觉得愧疚,在我这,你只管接受就可以,这是我本该做的。”

可季祈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的,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我知道了,我们今天去趟附近的普陀山吧,那的普陀寺听说可以求佛珠,然后我给你换条新手链。”

普陀寺和昨晚去的寺庙不一样,昨晚去的就一小间,供村里的人去拜拜祈福用的,普陀寺离他们这还有段距离,得开车过去,是有很多和尚住着的寺庙,更大些。

之前那串水晶手链经年磨损,早已失了光泽,季祈牵起季柏衍的手,拨动把玩起上面的珠子。

这串手链承载着他们之前不怎么好的回忆,再加上有些旧了,放在平日里搭配季柏衍的西装革履,怎么都有点违和。季祈之前就觉着该给他换个新的了。

普陀寺可以求佛珠提供刻字服务,然后自己动手串成手链,很多人都慕名而来。

负责刻字的师傅是个六旬老头,头发已经都白了,戴着个金丝边老花镜。他的手上也戴着串佛珠,但在岁月的洗礼下,更加润泽明亮。

季柏衍要求刻了个“祈”字,季祈也麻烦刻了个“衍”字。

慕名来的人多,每天刻字数都是限量的,且需要排队,虔诚者自是有耐心等待。

终于拿到刻的佛珠,付了香火钱,他们到佛前拜拜,麻烦主持开个光,而后至特定区域串起了佛珠。

季祈丈量着季柏衍的手围,挑好佛珠数量,动手串了起来。

佛珠呈铜木色泽,像是在诉说着沉稳而静谧的爱。

他们准备下山的时候遇到了要回家午休的刻字师傅,随意聊了两句,老师傅便请他们去家里做客。

佛前相逢便是缘,他们没有拒绝,跟着一起去了。

他们以为可能会见到师傅的爱人,结果只看到一个挂在墙上的黑白相框,黑白照片也能看出来是位很俊美的青年。

“今年是他走的第二十年,癌症晚期,没得救。平日里跑得比我还快,比我还能扛重物的人,一下子瘦得只剩骨头。”老师傅没有避讳,可能也是时间之久让他能够云淡风轻地提起,用几句话概论其中的苦与酸,但只有老师傅知道,这二十年来他是怎么独自走过的。

老师傅说这些话的时候,习惯性地摸着手上的佛串,想必那上面也刻着他爱人的名字。

有些爱,就像这佛珠,不会随着时间而衰败,反倒愈久愈浓烈,光泽永驻。

老师傅招待他们的午饭中,竟有香蕉水饺,这让季祈很是惊讶。

他以前问过母亲,纪芸有说过是从别人那学来的。如今才知道,原来是师从普陀山的这间小瓦房。老师傅说,被他请来吃饭的山客里,很多都很钟意这道吃食,还向他问了做法。

或许数年前,纪芸和季义申也曾一起拜访过这里,一同习得了此品。

“你们若是喜欢,我也可以把大致做法告诉你们。”

“老师傅,其实这个我母亲以前就经常做给我吃过。”

老师傅领会了哈哈笑道:“所以说,世间的所有相遇都是有因果的。”

因与果,报与应,相遇生,相遇灭。

吃过饭后,季祈和季柏衍也不好久留多麻烦老师傅,便提出要回去了。

老师傅也没挽留,他把他们送到了门口下山石阶那里。

因为季祈的脚之前扭伤还没好全,季柏衍想背他下山,毕竟下山太容易重复性崴脚。季祈碍于现在人多,有点犹豫。

谁知老师傅还在后面看他们——

“要背就让他背吧。”

“之前我也不让他背来着……”说着老师傅就陷入了回忆,一脸遗憾。

后来他也背不动了。

不知怎的,季祈觉得他和季柏衍的关系老师傅已经猜到了,就像他们一下就猜到墙上照片里的那位青年与老师傅的关系一样。

有些直觉,他们共通。

季祈没再拒绝,由着季柏衍背着,再和老师傅道了别。

开车回家的路上,季祈的心情有些沉重。

季柏衍看出他的不对劲,空出手去牵他,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是无声的安慰。

“想什么呢。”

“在想死亡,”季祈望向窗外,是不停向后闪过的树,“有时候离我们很远,有时候又觉得很近。”

季柏衍静静地听着。

“我以前其实有过不如一了百了的念头,那也是解脱。”季柏衍微微握紧了季祈的手。

“可现在我又有点害怕了,害怕死亡,害怕分别。”

“但人真正的死亡,是世界上再也无人知道他曾存在过的时候。”季柏衍说道,“那位先生永远活在了老师傅的心里,是另一种重生。”

逝去的人永生在了世间那一寸寸蚀骨的思念里。

季祈沉默了不知多久才说道:“我们以后常去看看老师傅吧。”

“好。”

季祈过年这几天在老家待得很是惬意,白天可以无所事事地在院子里晒太阳,晚上可以去江边捉蛐蛐玩烟花。

拿在手上的烟花可以写成各种,他和季柏衍写着对方的名字。烟花洵烂,真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瞬间,好像幸福就可以从此贮存。

不知道这几天是因为吃东西吃太热了还是怎的,季祈有点牙痛,大概率是发炎了。

他之前拔过一边智齿,但另一边一直没长出来,最近貌似有点要出头的迹象。

种种原因叠加,季祈吃饭都有点受折磨,但老家附近没什么口腔诊所,只能等到时候开工回去后再去看看。

偏偏春节又是聚会高峰期,各种同学聚会袭来。

其实季祈和高中同学也很多年没聚了,季祈自己是班长,但又懒得去组织这些。因为比较熟的也都一直在联系着,其他的可见可不见,没什么必要。而之前初中的那些,更是没必要再见。

年前时候还听沈槿说他侄子正月初五满月酒,也得去参加下。印象中之前沈槿提起过,沈槿哥哥和李一扬姐姐突然结了婚,后来又听沈槿说他们是协议结婚,所以本来不想让爸妈知道的,奈何被发现了只能继续演下去,没想到后面越演越真,到了合约期也没离婚,早几年先是生了个小女孩,如今儿女双全,更是幸福美满。

李沈两家本就是亲家了,沈槿和李一扬的接触自然而然地多。甚至两人中间分过一次手,却还得春节一起吃团圆饭。

他俩的分分合合,季祈早就习惯了,因为最后都会是再和好。他自然地将此归为他俩专属的情趣。

就是不知道他们何时会出柜,还是在两家是这样关系的情况下。感觉他们更难说出口,因为一旦点燃,两家将牵涉着一同爆破。

年后复工还约了和唐池、詹佑尧见面,因为上次抓马局面出现后,便碰上了年前最忙的时候,就一直没时间一起吃个饭,后面便商量着年后再聚。

除了他们外,貌似也没什么好见的人了。

季柏衍这边不大一样,难得他回国了,国内的好友都好久没见,一个又一个地约他出来聚聚。季柏衍一直以在老家为由,推了好几个,最后实在推脱不下,去参加了高中聚会。

季竣棋和季柏衍高中同班,他俩便一起去了。结果只有季竣棋先开车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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