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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于是薛凌又盯着薛弋寒抱着薛璃低声的哄着,从吊着嗓子唱些童谣一直哄到下海捉龙给他骑。哄了个把钟,薛璃才止住哭声。从薛弋寒怀里探出头来,看见薛凌也在,一瞬又哭的泪如决堤。先问了一句“大哥为什么推我”?转而又把头埋进薛弋寒怀里,翻来覆去的重复“大哥推我……大哥推我……”

薛凌本是无忧少年,此刻心里不知道就有了什么东西,让人觉得鼻子发酸。

她索性站的远些,懒得听薛弋寒絮叨。什么时候呢,什么时候就开始觉得,这些父子情深比冷言严苛还要伤人。

没听着薛弋寒又哄了些什么,期间还哄着薛璃喝了半碗粥。完全没注意到薛凌站门口也有几个时辰,不曾吃喝。晚间饭点过了多时,薛璃方才勉强睡去。薛凌也不敢走,见着她也叫爹的那个人轻手轻脚的把薛璃放平,盖上被子,还不放心的捏了捏被角。

想来怕是吵醒薛璃,薛弋寒走到薛凌身边才低声道:“滚出来”。薛凌反而想笑,若是换个地儿,怕是一座城都能听见薛将军的声音,到了薛璃面前,他就小心翼翼像在做贼。

薛凌在薛弋寒的书房里跪了两三个时辰仍不得起身,她往日早就讨巧卖乖,今日愤恨的很,冷着一张脸不说话。薛弋寒亦懒得理她,平城不大,但西北防线甚长,天天各处文书递来。

他日日掉不得轻心,从练兵到钱粮,桩桩件件都要自己过目才成。下午去了薛璃那耽搁半日,一堆文书看到深夜还没批完。鲁文安来了两次,说的都是废话,无非就是拐弯抹角看薛凌又咋了。

见着好久还跪着,抓着人就问咋了。都说不知道这小崽子咋了,他心急火燎的串来串去,倒与送药的老李头撞个正着,手疾眼快没让老李头溜掉,一把拎住老李头颈边衣服,差点将他提起来。道:“你是贴身的人,崽子咋了。”

老李头向来就怕这类蛮夫动手动脚,忙不迭的回了一句:“小少爷推着后院那位闯祸了。”

鲁文安就又跳了脚连声咒骂:“病秧子怎么还不死,成日里欺到崽子头上。”

老李头吓得药都端不稳,心想这病秧子死了你家崽子才真的要完。但他惜命的很不敢多说,见鲁文安松了手赶紧扯着两条腿跑了。

薛凌在地上跪的晕晕沉沉,应付着薛弋寒的各种质问。为何推了薛璃、日常教导为何。她一会说兔子,一会念君子。

“扶弱、上达、求诸己、矜而不争……”

念着念着,她又仰起来脸来看着薛弋寒再不说话。她算什么君子?她又与谁争了?眼见得薛凌满脸桀骜,薛弋寒就上了火,抓了桌上鞭子动了手。薛凌新伤叠着旧伤加之又饿真的晕了过去。薛弋寒亦拂袖而去,想着她醒了会自己回。鲁文安再来瞧时,见房内毫无动静,也以为薛凌去歇下了。

待第二日早间薛弋寒推门进来,才发现薛凌在地上已烧成一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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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

这事给父子关系打了个死结,还来不及解,薛凌身上又状况百出。她终究是个女儿家,到了年岁,那些女性特征开始春笋般的冒出来,她羞且怕。然而薛弋寒一心按着自己长大的路子养着薛凌,身边又没个妇人,每每薛凌提及,他便按自己的方式将薛凌的状况藏了起来。

不是没想过让薛凌恢复身份,但他看着薛璃就觉得放不得薛凌,起码现在放不得!

他私下找了个唱戏的让薛凌用假声说话,教了薛凌将胸口束得比练武的男子还要平,又不惜钱财配了药丸让薛凌每次月事复用。这种药并不伤身,只剧痛难忍,效用是让薛凌的月事一刻钟就能结束。如此短的时间实在很难让薛凌有什么破绽。一句谎言,不过寥寥数字。可是为了圆这个谎而做出的事情,只怕罄竹也难书尽。

薛弋寒偶有担忧,又很快的将念头压下去。薛璃此生习武无望,只盼有一天能生个儿子寄在薛凌名下。薛家世代良将,万不能断在他手里。纵然落儿是个姑娘,只要留着薛家的血,那就要扛着整个薛家。

薛凌自小并未辜负与他,以至于薛弋寒从未想过薛凌内心早有些情绪发芽,越是隐忍,越是膨胀的可怕。一朝形式逼人,就砰然炸开。竟与他书房兵刃相向。

薛弋寒眼里的儿子,该是肩抗天下苍生,自然也包括扛着柔弱的薛璃。他原以为薛凌会理所当然的理解他的苦心,却不想薛凌尖锐的问为何不让薛璃去死。这个儿子,怎么了。可不管怎么了,他此刻也无暇顾及,薛凌少年英才,总有机会活的好好的,日后父子相见,自会冰释前嫌。薛璃一丢出去,必然护不住。他焉能不痛。

薛弋寒戎马半生,少有败绩,知这次凶险万分,却也没想过书房一别,这一生。他与薛凌,天人永诀。再无机会唤女儿一声落儿。

而薛凌那次烧退之后,脸上就甚少笑容,仿佛是把薛弋寒的表情撕下来糊在了自己脸上,她来了月事,身体又开始发育,男女有别这件事终于从书里跳到了她眼前,她又惊又气,且月月总要受着一个钟头的剧痛。心头千丝万缕又不得与薛弋寒说。只拼了命的去找些书本来瞧,想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这一读,十来年的平安喜乐就被敲的稀碎。她读到大家闺秀,又读到小家碧玉。最后读的整个人都分裂。日日靠着练武压着那些黑暗心思。但一看到薛璃,意就难平。开始想。如果薛璃健康,她该是个娇俏姑娘,像话本里一样,被父兄捧在手上。转而又恨自己懦弱。大丈夫当携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毕竟话本子里也说巾帼不逊须眉。

这种矛盾的情绪来来回回拉扯着薛凌,扯的她愈发阴郁。她很难与薛璃计较,仍是如往日一般哄着。那些恨憎不甘就默默倾倒在了薛弋寒身上。束胸之后,薛凌再也穿不得单衣。为了遮掩,只得说要恪守礼制,重重叠叠。一件不落,把自己真正活成了少爷。除了鲁文安,再也没人叫她崽子。

等先帝驾崩之时,薛凌堪堪十四岁。寻常武将已远不是她对手,除了一张脸颇为清秀,看着稚嫩。其行事手段宛如薛弋寒倒了个模子。胡族兵况,便是薛凌和鲁文安一手探回。最终战事未起。京城情况不明。薛弋寒原本无意带着薛凌回去。西北几百里皆是他薛家一手护下,薛凌在此远比京城安全。

临行前薛凌却道:“新帝登基,将军再三拒旨不还,而今战事未起,却将自己儿子留在千里之外。莫不是有意让人思量,我薛家有何不臣之心?若将军前脚一走,这里后脚便有人来,递了旨意赐我自尽,逼反西北。薛将军以为如何?”

薛弋寒不是不懂人心难测,只是他与先帝君臣坦荡,多年不曾这般算计。此时被薛凌指出来反而觉得有理。他不带薛凌,若新帝疑心重,当真难善了。索性将薛璃也带上。想着到了京城看看名医也好。只薛璃经不得快马,另走了道比薛弋寒一行人晚了三日有余才回。

薛凌靠在船沿上盯了鲁文安半刻,又回转头去看风景。她生在北方,此时一路南下,两岸花草尽是些没见过的事儿,看着看着就有些出神。鲁文安端了一碗鱼汤来呼她:“崽子快吃。这是我昨儿下网随手拖上来的,这河里鱼是真肥,比我小时候可肥的多。”

见薛凌趴船沿上不动弹,想着她行不惯船难受。又道:“喝了回去躺着吧,也不要太难受。虽是水路,待今日傍晚,咱们就上岸贴着水做商人走,一路耍将过去。”

薛凌接过碗问:“父亲出了何事,可是朝堂之争。”

鲁文安一答不上来就扣脑袋,只哄着薛凌“这事儿我当真不知,你知道你鲁伯伯脑子里没半点的东西只懂得骑马打仗。将军让我带你去取东西呢”突而又一个激灵,问薛凌“将军出事了”?

薛凌长叹了一口气,她早该料到是这个回答。只念着若父亲出了事,她这也断无太平。此刻风平浪静,应是暂无大碍。她喝了一碗鱼汤,只觉得恶心更甚,便回船舱里躺着。却又睡不着,百无聊赖的想这几日经过。猛然记起薛弋寒交代了一句“薛璃从此姓江”,心又纠了起来。这个局怕是做了好几日了。若如此,那时父亲就料得大祸临头。想方法将她和薛璃推了出去。

薛凌将回京以来的人和事儿,从头过了一遍,姓江的便只有一位,国公府江家。略一思量,又苦笑着出了声。她已知道薛璃是如何光天化日进了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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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事

薛凌回到京城时,因无官职在身,便做了个富贵少爷。她只道回来是让薛弋寒摆着表示薛家绝无二心,所以也就懒得理会城中吩嚷。终又有些孩子心性,此刻已没了门禁。京城繁华,一出街,就迷了眼。听书喝茶,看笑买花。街边食物又比平城精致百倍。薛凌一刻也闲不住,若不是薛弋寒交代晚间要归家,只怕她连回薛府的路都不记得。

初春正是一年之计,桃红柳绿。街上脂粉味浓,几经熏染,薛凌某些心思就疯狂的冒了出来。趁着薛弋寒无心管她。便打扮成寻常公子哥成日里胭脂水粉、珠钗首饰的买,只说是送与心上人。到了晚间,拿出来偷偷对着铜镜涂抹佩戴。

薛凌算不得绝色,只是颇为清秀,豆蔻年华,褪下一身凌厉,倒是透出些娇憨来。看着镜子里的一张脸。薛凌既觉得自己负了父亲教诲,又有种偏执般的上瘾。白日里出门见着环佩之物就移不开眼,连价都不问通通买了回来藏在被褥里,深夜拿出来一件件的试戴。她几乎不曾在京城呆过自是没人认识。几家铺子一见她就笑得心花怒放,只恨店里名贵之物不够多。

就这样过了几日,薛凌又一日傍晚还家,却见薛老夫人在厅里哭的呼天抢地。她对这个祖宗不甚亲热,有心要绕过去,又实在觉得于理不合。只得凑上前去。恭敬着问:“祖母何事伤怀,可是孙儿行事有何不矩之处,请祖母明示。”

老夫人瞪了她一眼,接着呼天抢地的哭。薛凌一股子厌烦直冲脑门,她实在不擅长与妇人打交道。见这哭的不能自已,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狠心只得按话本子上的说法跪下来装模作样的胡诌:“长者不娱,子孙之过矣。祖母既不愿明说,定是孙儿无能,不能解祖母之忧。当长跪在此,稍后请父亲责罚。”

她一张小脸斯文,咬文嚼字起来颇有些书生风范,内心却是已骂了十七八遍娘。今日出街得了几块好玉,本是要给薛璃送去,现困在这连带着身子都重起来。好在薛老夫人似乎被她骗了过去,抹了一把泪看着她:“你是个好孩子,只是这事不该与你说。你且回房去,祖母在这等你父亲。”

薛凌有心想要再阿谀两句,没奈何身体实在诚实,忙不迭站起来道:“父亲稍后即还,还请祖母宽心。”然后飞也是的逃了开。

待一会听到动静出了房门,便见庭前碗碟乱飞,茶水倾了一地,薛弋寒跪在地上不说话。薛老夫人反而中气十足,指着薛弋寒脑袋骂的千奇百怪。一会说薛弋寒无能,让人欺到了头上。一会说自己教子无方,无言见列祖列宗。薛凌见惯了薛弋寒说一不二,今儿瞧着都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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